對話Karma周亮：傳統汽車人的新能源造車夢
新浪科技 鄭峻發自美國硅谷
過去一年半時間，周亮似乎突然沉寂了。這位在汽車行業工作了25年的老兵，去年年初令人意外地辭去了北汽福田戴姆勒總裁兼CEO的職位，此后就很少出現在媒體的視線中，就像他的新工作一樣低調而神秘。
周亮去哪兒了，他在做什么？一年半之后，周亮帶著三款全新車型(包括一款量產車)再次出現在媒體的聚光燈下。而他的新身份則是中國萬向集團旗下全資子公司美國豪華電動車廠商Karma的CEO。“我們不是互聯網造車人。我們是傳統汽車人，造出車了，信管學子網上市賣了，才敢對外發聲。”坐在加州的海景勝地17英里，看著太平洋的一片碧綠，交出成績單的周亮如是說。
2014年，中國汽車部件巨頭萬向收購了美國電動車創業公司Fisker的設計，技術，人才和工廠，次年創辦了新公司Karma，此外，信管學子網萬向還收購了美國電池供應商A123。過去幾年時間，Karma發布了量產車Revero并上市發售，在加州新建了自有工廠，組建了美國銷售網絡和服務體系，今年又發布了三款全新車型，包括2020款Revero GT，創建了Karma中國，計劃在中國上市發售新車。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他向新浪科技詳細道來：這一年半都做了什么，打算怎樣打造Karma，如何看待新能源汽車行業。他是媒體最喜歡的那種采訪對象：思維跳躍很快，邏輯卻很清晰，談到行業問題毫不忌諱，尤其是對當前互聯網造車大潮的一些思考。在眼下的互聯網造車熱潮中，周亮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以下是經過整理的采訪實錄：
Karma未來可能獨立上市
新浪科技：為什么離開福田戴姆勒CEO的職位，來美國南加州執掌Karma？這一決定讓很多人感到驚訝，對你可能也是挑戰。因為你之前的職業發展幾乎都在中國，在商用車市場。
周亮：這對我來說，的確是多重挑戰：從商用車轉到乘用車，從主流車企轉到創業公司，從大眾主流市場轉到小眾豪車市場。此外，從中國來到美國，還需要重新適應不同的市場文化和企業管理風格。
但我渴望挑戰。一方面，我相信未來的汽車方向不是傳統動力，而是在新能源。另一方面，我在傳統汽車行業做了多年CEO，職業發展已經到頂了，我想尋找一個更廣闊的天地。我不想再做經理人，而想做一名創業者。此外，能代表中國企業和資本，在美國完整運作一個高端車企，這種機遇是可遇不可求的。
新浪科技：萬向為什么選你，對你有什么預期？(眾所周知，已逝的萬向集團創始人魯冠球一直有個造車夢想，他的接班人魯偉鼎正在全面推進萬向轉向新能源，逐步落實造車藍圖。今年3月，萬向創新聚能城在杭州蕭山正式開工，一期投資就高達680億元。）
周亮：首先，我有激情和熱情去迎接新挑戰。其次，我是傳統汽車里面的互聯網人，互聯網人里面的汽車老兵。我對傳統汽車有著充分的理解，知道怎么做完整的汽車，又對互聯網帶來的變化有著充分認識。
預期當然是延續魯老先生的造車夢，但偉鼎總給了我充分的信任，完全讓我放手去做。不過，作為創業者，我們自己設定的時間表可能比大股東要求的更緊迫。現在可能是我們職業生涯最成熟的階段，一定要把事情做好。(談到魯冠球的時候，周亮肅然起敬。這位傳奇浙商一手打造了全球汽車配件巨頭萬向集團，也是馬云最為尊敬的商界前輩。)
新浪科技：Karma和萬向的造車戰略有什么協同？
周亮：大方向是完全趨同的。Karma是萬向的全資子公司，是美國血統的中國豪華電動車品牌。但未來Karma也會逐漸進行股權改造，進行融資上市。萬向既是Karma的母公司，也是我們的合作伙伴。在萬向的創新聚能城里，Karma也會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定位是高科技豪華車
新浪科技：你入主Karma一年半了，都做了哪些事？
周亮：首先是戰略調整，原先萬向對Karma怎么造車并沒有明確的大方向，我重新確定了戰略和方向，確定了品牌構建和業務盈利計劃。
Karma的戰略用四個字母概括是LHCT。L是Luxury，即豪華車，H是High Tech，即高科技，C是Customization，即定制化，而T則Service&Treatment，即VVIP服務。簡單的說，Karma的戰略就是在豪華車，高科技，定制化，給顧客提供不同的高端體驗。這是我們的基本戰略。我們對標的產品是阿斯頓馬丁，蘭博基尼，保時捷。?句話說，Karma不會走大批量生產，不會做低端車市場。
其次，我們在17年發布了豪華增程式超跑Revero，這是Karma自主全新設計打造的產品，由我們南加州的創新定制中心量產，起售價格是13萬美元，完全可定制化。而第二代產品2020款Revero GT今年也問市了。我們的銷量目標是500臺，而明年目標是1200臺。我們未來也會推出SUV等其他車型，但也只會是豪華車。
新浪科技：為什么不做大眾市場和低端車型？這不是幾乎所有電動車企的必爭之地嗎？
周亮：我認為中低端車型是傳統汽車巨頭的強項。哪怕他們現在還沒有走這條路，但他們擁有足夠的優勢。傳統車企的資金，技術，管理和成本分攤，都不是成立幾年的新能源車企能比的。現在傳統車企還不愿意顛覆自己，這也是新能源車企不斷涌現的原因。但隨著政策和技術拐點的到來，隨著用戶培養和充電設施的完善，這個市場遲早還是傳統大型車企的。
新浪科技：特斯拉不就是從超跑車型往下走嗎？(特斯拉從超級跑車開始，先后推出高端轎車，SUV，家用轎車和卡車等諸多車型。)
周亮：我們和特斯拉是不同的道路，不會逐漸往下走。做高科技豪華車是我們的第一層戰略，而第二層戰略則是開放平臺。我們的業務除了B2C，還有更重要的B2B。
新浪科技：那Karma和特斯拉高端定位有什么區別？
周亮：特斯拉有很出色的科技，但算不上是豪華車。傳統意義上的豪華車是歐洲的那些經典跑車，追求極限性能，又不失優雅奢華。這是美國傳統車企所不具備的，美國沒有傳統的豪華車，Karma來填補這塊空白。此外，現在的年輕客戶追求的豪華還是帶有高科技技術的經典豪華，我們稱之為“新豪華”。找到科技與豪華的平衡點，這就是Karma的定位。
新浪科技：那么Karma的目標用戶是哪些？
周亮：年輕的企業家，年輕的創業者，看重高科技含量的白領階層。從年齡層來看，大致是三十歲到四十五歲之間。這個目標用戶群是比特斯拉更高一些的。
新浪科技：Karma比特斯拉好在哪里？
周亮：特斯拉產品沒有經典豪華車的體驗，更沒有定制化的服務。特斯拉的產品還是朝著解決出行和交通工具的方向走。而我們的產品想表達的不只是交通工具，更是一種生活方式。我們所提供的服務不只是到達目的地，而是解決愛車人的情感需求，提供駕駛的樂趣，創造豪車文化價值。
新浪科技：具體到產品來說呢？
周亮：你試駕過我們的新車型Revero GT，應該可以感受到什么叫高科技定制化的豪華車。首先，我們有行業最好的增程式發動機技術，既可以有傳統超跑的澎湃，0-96公里加速只要4.5秒，又可以享受到電動車的寧靜和節能，同時又不用擔心電池續航和里程焦慮。這是目前最完美的技術方案。
其次，我們車的幾乎每個細節都是完全看齊豪華車，完全定制化的。舉個例子，車內的皮革內飾是與法拉利供應商，來自蘇格蘭的牛皮制造商合作，全部是手工縫制。車身是鋁合金的，還有不少碳纖維元素。在這方面，我們完全不遜色任何豪華超跑。
再次，Revero GT的科技含量都是目前行業領先的，發動機是寶馬的，電子器材是來自松下的，底層系統是最安全的黑莓QNX。值得一提的是，在蒙特利汽車周上，我們和德國聲學巨頭森海塞爾在Revero GT上聯合推出了第一套車載系統。你聽過就明白森海的Ambeo汽車音響技術有多震撼。我聽完之后甚至都不愿意下車。
增程式還有20年空間
新浪科技：Karma和特斯拉幾乎是同時起步做超級跑車。但特斯拉選擇了純電動，而Karma選擇的是增程式。你覺得哪個技術解決方案是未來方向？
周亮：長遠來看，純電動肯定是歷史潮流，這沒有問題。但這取決于電池技術什么時候能實現重大突破，短期來看還不可能。增程式至少還有10年到20年的市場前景。我們在這個技術領域占據領先優勢，也很少有真正競爭對手。在電池技術突破之前，增程式都是最好的技術方案。
而且就算電池技術實現了突破，我覺得充電設施和網絡也不可能在未來20年普及和完善。增程式不需要擔心續航問題，在全球范圍內依然有很大的市場空間。按比例來說，可能70%-80%是純電動，至少有20%-30%的市場是增程式的。雖然市場份額不高，但放到全球市場，還是會有很大的銷量。
新浪科技：你們的銷售模式有什么創新嗎？
周亮：我們的銷售模式可以用3D來形容。第一個D就是傳統經銷商和體驗店，這也是最常見到的，第二個D是網絡銷售，客戶定制，建立不同的細分圈層，第三個D是不同車型不同銷售模型，以往一個代理商會統包一個地區，但我們會和代理商聯合定制，聯合開發面向不同客戶群的高端車型。簡單的說，我們可以給代理商定制車型，代理商可以在全球代理一個車型。這是其他廠商所沒有的，也是我們正在探索的銷售模式。
賣技術營收會是賣車兩倍
新浪科技：怎么理解你說的公開平臺戰略？
周亮：我們是做技術的最后集成，整合和測試，而不是每個技術領域都很強。怎么理解？Karma是一個整車平臺，吸引不同企業和供應商來共同參與打造，把集中在一個車企上的整車技術分散成不同鏈條和節點。比如我們和Pininfarina的合作，我們請世界頂尖的意大利設計與工程公司Pininfarina來設計車身，Karma自己只做工程，生產和定制就可以組成一個完成的汽車。如果一個經銷商在某個國家市場實力強大，那我們可以把售后服務，認證，網絡都交給他們。
新浪科技：你剛才說，Karma還要做B2B？
周亮：是的。karma可以向外部提供很多技術，比如我們的虛擬計算技術，測試驗證技術，整車集成平臺，這些都是大企業才有的技術。我們可以把這些不同的技術服務開放給其他車企，從而給我們帶來營收和利潤。
新浪科技：這方面有什么進展嗎？
周亮：我們上半年宣布了這個B2C和B2B雙步走戰略，已經吸引了很多合作伙伴，目前正在商談之中，應該CES就會宣布。有的想在銷售合作，有的想在系統合作，有的想用我們的技術。不過，可能未來我們的盈利更多的不在2C，而是在2B業務上。
新浪科技：比自己賣豪華車還掙錢？
周亮：是的，可能2B業務規模?是2C業務的兩倍。
新浪科技：怎么理解，你們要和博世，麥格納(Magna)，德爾福這些供應商競爭？
周亮：不是競爭。我們做的是技術和整車之間的中間集成整合服務。涉及到具體的技術技能，我們肯定拼不過他們。我們的優勢在哪里？基于他們的技術去做整車之前的集成技術，還能加快他們新技術未來的具體應用速度。舉例來說，xx汽車(某國內新能源汽車品牌，應要求不具名)希望在美國落地，但他們自己來做測試認證會有很大困難。但是我們有完整這個體系服務，我可以打包成技術來提供給他們。
向中國提供增程式技術
新浪科技：話題回到Karma車。今天亮相的三款車，什么時候會進入中國市場？
周亮：2020 Revero GT今年4月在上海車展亮相，已經在中國完成了認證，可以接受預定了。我們在中國市場會先做高端豪華車，定制車出口。未來會在萬向的杭州聚能城設組裝線。
新浪科技：你之前說今年銷量目標500臺包括中國市場嗎？
周亮：不包括，中國市場銷量目標還沒有確定，預計大致是出口200-300臺左右到中國市場。2021年我們會通過全球組裝，在全球不同國家建立組裝模式，使全球銷量達到3000臺。
新浪科技：在中國是自己建廠呢，還是外包給萬向集團？
周亮：外包和合作都可能有，我們自己不會建廠。萬向既是我們母公司，也是我們合作伙伴，我們也向其他合作伙伴開放。?是以增程式技術舉例，我們是鼻祖，2003年就開始研發，2007年正式向市場推出這個增程式的技術，直到現在我們的增程式技術還是行業最頂尖的。國內外很多著名的汽車廠家都嘗試過，但失敗了，最近大眾和通用等耳熟能詳的老牌汽車廠商也宣布放棄增程式技術。這不是因為增程式沒有前景，而是因為技術難度之大是很多廠商無法逾越的鴻溝。Karma會將增程式技術繼續研發，也會向行業其他廠商開放合作平臺，包括豪華車或者是較低的A級車和B級車。
新浪科技：Karma現在資金還是來自萬向嗎？
周亮：目前來自萬向投資。但我們這種開放戰略，到了樣車階段就可以尋找合作伙伴一起，資金需求會比特斯拉小的多。我們也從來沒考慮過政策扶持。
新浪科技：你們走的是小眾精品定制，意味著成本會很高？目前能盈利嗎？
周亮：我們的價值不能用盈利與虧損來衡量。隨著技術的不斷研發，積累，深化，我們的品牌價值也在急劇的增加。作為新勢力公司，我們的業務模式還是消耗風險最小的企業之一。我們還在努力降低成本，大概還需要再降20%左右的成本。我們也有不同的合作來分攤成本。此外，我們正在努力推進B2B業務，這會帶來比豪華車更多的營收。
我們不是互聯網造車
新浪科技：為什么萬向2014年就收購了Fisker，到了2019年才開始對外宣傳？在新能源汽車圈里這么低調很罕見，因為你們不需要融資？
周亮：不是的。我們是真正想做好車，做出高科技豪華車。要做到這些就必須沉下心，來不得投機取巧，來不得虛假忽悠。造車的過程有很多正常流程和痛苦都必須要經歷。我們真正做車的人，做好了技術和產品才說，而不是還沒做就開始造勢。
現在我們到了厚積薄發的時候了，產品，技術，完整產業鏈都搭建起來了，通過了美國以及加州的嚴格法規，我們有自信去對外宣傳了。你可以搜下彭博社，ABC新聞，福布斯這些美國主流媒體最近對我們的產品報道，都是正面的。
新浪科技：Karma是互聯網造車嗎？
周亮：我們是傳統汽車行業的人，只是運用了互聯網思維。而目前很多企業是互聯網行業的人想來造車，這便需要各種噱頭來融資。造車本身是很復雜的，必須遵循正常的開發流程，不能從互聯網思維開始，必須先造車再做互聯網。Karma無論如何要傳承造豪華車的能力并與互聯網思維同步進行。
傳統汽車的人要造車，第一要素是造好車，造安全的車，其次才是去加各種錦上添花的娛樂系統。娛樂系統造不好死不了人，但車子本身造不好是與性命相關的的。如果媒體問我什么是汽車的高科技？我們傳統汽車人會告訴你，整車在高速駕駛中的高速轉彎，高速駕駛，高速安全性能，這些是最重要的高科技。
我想多說一句，現在媒體關注太多那些炫酷元素，人機交互大屏幕自動駕駛等等，一說高科技就說自動駕駛，這是一種誤導。自動駕駛當然是高科技，但不是汽車行業高科技的全部。
我也不太認可過早將自動駕駛技術向普通消費者開放，在技術，道路和文化都沒有成熟之前，過早運用自動駕駛會有很大的風險。Karma提供輔助駕駛技術，提高駕駛的安全性，而不是鼓勵用戶放開方向盤，完全依賴汽車。何況我們的豪華車就是讓用戶體驗駕駛樂趣的，是面向那些有駕駛激情的消費者，而不是一個自動駕駛的機器。
在汽車行業，高科技分為兩種，一種是來源于傳統汽車不斷進步的高科技，一種是外部的對接到汽車行業的科技。傳統汽車的工程技術進步是高科技，提高安全性能，提高駕駛性能，提高燃油效率，加強增程式技術，這些都是高科技的表現。
